小城律师也洒脱

2014-03-07 15:49:19 来源:河南律师 浏览:1289

河南紫弦律师事务所 杨庆辉
我的老家,在豫南大别山区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光山。自离开校门到上海一家外企担任高管,我已有十多年没回过一趟老家了。
一日,家中叔伯来电,说全村百姓今年遇上一场劫难,农民种的稻子颗粒无收,并且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原来,农民购买的是假稻种,1061户农民全年的辛劳,统统化成了泡影。叔伯一再强调,“你是喝过墨水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定要回家一趟,为老百姓伸张正义。最好,请一位大律师,坚决要把农民的损失给帮忙追讨回来”。
叔伯的话,着实让我有些犯难。让我代写书信或者发言小稿之类的东西,或许还能胜任,但让我请一位大律师回来,还真有点找不着北。因为我从没与律师打过交道,对律师的印象,与周围身边的人一样,主要来源于电视剧和道听途说。他们说律师衣着光鲜,口若悬河,是神圣的化身,正义的使者;也有人说律师日进斗金,见钱眼开,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请大律师,没有几十万或者上百万的出场费,恐怕拿不下来。于是,我便把请大律师不容易的想法婉转地告诉了叔伯,答应先回家看看,届时根据需要,再作商议。
回家之后,我到田间转了一圈,果然如叔伯所述,近万亩农田一片芳草,全部没长稻穗。农民没有收入,靠什么来填肚子?愤慨之余,我也毛了爪子。如此重大事件,损失怎么统计计算?找谁去索要赔款?依何种途径进行维权?等等问题,一时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叔伯再次提醒:还是请个律师吧。
确实需要个律师,毕竟他们专业。
我们一行几人辗转来到光山县城,三轮车夫将我们送到司法局楼下。一进大院,我们扬言:要请光山最有名的、最有本事的律师代理打场官司。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对我们凝视良久:“找有本事的律师?去紫弦律师事务所吧。主任易海燕,是县政府的常年法律顾问”。
出门之后,我们都在嘀咕:一个县级小城的律师,还是个女的,能处理得好这大的问题吗?
一路打听,我们来到了律师事务所办公地,紫弦所坐落在县政府门前一条绿树成荫的大道旁。一楼是门面房,三楼办公,面积不大,但所内办公桌椅不少,按每人一张桌子推算,律师约有二十人左右。环境尚可,卫生整洁,多多少少有点文化气息,但与大城市的中介机构相比,在办公条件和风格布局上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易主任正好在公办室。出乎我们意料,他原来是个男的,个子不高,衣着普通,言语热情,说话随和,俨然没有一点大牌律师的架子,但他精明,给人一种头脑冷静,思维敏捷的感觉。听完我们争先恐后的介绍,易律师又询问了一些诸如稻种的来源、绝收的面积、农田的施肥灌溉、是否向政府部门作过投诉等问题。答完,我们试探性地问道:“你接我们的案子吗?”
易律师非常干脆:接。
“你要多少钱?”
“不收你钱,为你们免费提供援助”。
我惊得一下张大了嘴巴:有这等好事?不收费,你会认真为我们办事?当然,这句话,我没有把它说出来。
签完了委托手续,易律师叮咛说:“这事别急,调查取证需要过程,相信最终会有结果。”我能理解,诉讼肯定是一件复杂的工程,不准备好“粮草弹药”,无疑难以打赢官司。
因我此次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回家的,没作长期逗留准备,再由于假种子的销售方远在湖南长沙,调查取证还要出差,于是我就将配合律师取证的工作交由叔伯完成,次日自己就回到了上海。
我人在上海工作,心却系在这起假种案上,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好办,心中一直不够踏实。于是我就时不时地给叔伯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叔伯告诉我:你走后,易律师到我们乡下逐家逐户走访,对田地面积一块一块地进行丈量、评估、拍照,搜集了大量的诉讼证据,掌握了第一手材料。
一次偶然的机会,单位让我出差郑州。我甚是欣喜,便计划一打秋风二拜年,顺道回老家与易律师交换一下案子的意见。
再次来到紫弦律师事务所时,不巧易律师出外办事不在办公室,趁等人的功夫,我终于与律师有了一次更近间距的接触。
我发现,律师们工作时都比较认真,个个都在忙禄,他们有的在沉思冥想,有的在伏案滕写,有的在电脑上查阅资料。在每个律师的办公桌上,均散乱地堆放着卷宗材料、书籍和稿纸等,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于这种文山书海的环境,好象办公桌就是战场,也可能只有在这个场所,他们才能纵横驰骋,运筹帷幄。
我没敢打扰这份宁静,正当胡乱猜想之时,门外探头探脑地进来两位农民打扮的客户,声称想咨询林权纠纷方面的政策规定,希望律师能给他俩满意的解答。一位个头稍胖的律师将来人领进了接待室,门没关,我在外面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来人说:“27年前,县政府给我们每家农户都颁发了一本自留山证,之后,村委会以统一育林为由在我们自留山上栽上了杉树,今年杉树长成了用材林,却被一个自称与村委会签订有林地承包合同并持有林权证和采伐证的村民将杉树全部砍伐卖光。我们既没与村委会交换土地,又没得到一分钱的林地承包费。请问:砍树村民背地里取得的林权证和采伐证还有效吗?我们的自留山还能要回吗?”
胖律师的声音:“自留山,能够要回;林权证,政府也应该撤销。”
来人又说:“可是他们都说,已二十多年了,我们早干嘛去了?起诉也过了时效。政府发的林权证是随随便便就能撤掉的吗?”
我一听,来人说的也对啊!没把握的案件,当律师的,怎可不负责任地随便表态呢?
正纳闷间,只听胖律师说:“财产的所有权具有永久归属性,非经法定程序变更,不因时间长短而发生转移。再者,法律上所说的时效,是指当事人知道或者应当知道自己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开始计算,老百姓不知道的‘侵权’,也不可能有时效的起算点。政府同样需要遵守法律,不尊重事实或者违反法律程序的任何行政行为,依法都应予以撤销”。
经此一点,我眼前豁然一亮。看来,律师看问题,就是与一般人的见解不同。没有相当专业知识和丰富的社会经验,还真的吃不了这碗饭。
突然,一位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律师事务所,开口就叫:“王律师,王律师”。
王律师:“怎么了?”
“判决书下来了,判了42万。”
“满意与否?”
妇女面露喜色:“满意,非常满意。感谢王律师,没有你的帮助,我丈夫下半生真不知道该怎样熬下去。我要给你送牌匾、送锦旗!”
“千万别,牌匾、锦旗就没必要送了。等执行款下来后,给你丈夫先买辆轮椅吧。他残废了,没有收入,你以后的日子还难着呢!”
妇女眼圈泛红,泪水外溢:“王律师,你真是个好人。”
看得出来,妇女夸赞之词发自肺腑,哽咽泣声很容易感染四周,让大家陪着激动。我无意将自己的情绪也溶入其中,就信步走到挂着一块“副主任办公室”标牌的房间门口。房门虚掩着的,我顺手推开了门。办公桌上的公示牌显示,这位正在看书的副主任律师姓杨。
我礼貌地招呼:“杨主任好!”
杨律师和蔼地问我:“你好!有事?”
“没事,我是来找易主任的,他不在,就过来想咨询咨询你。不是案子上的事,我好奇,想了解了解你们当律师的,对自己的这项工作,有什么样的评价。不妨碍你吧?”
杨律师十分爽快:“无妨。让我评价自己?好,可以自豪地说,我喜欢这份职业,它不仅充满着挑战,也能带来精神上的享受。”
我清了清嗓子,怯生生地问:“有没有,经历过失败?”
“当然有。我们不以成败论英雄。”
“遇到败诉官司,你们是不是也很沮丧?”
“不一定。因为有些东西得到或许后悔,有些东西失去也会庆幸,得失并不重要,只要你耕耘过,播种过,浇灌过,收获多少不是成败的唯一标准,重要的是,一次次痛心疾首、刻骨铭心的经历,这才是最值钱的财富。”
“这话喻意深刻。”
“也算是人生感悟。”
我话锋一转:“律师,都很有钱吧?”
“这是一种错误认识。没钱万万不能,但钱毕竟是身外之物。律师的收入,与一般民众来比,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只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律师有车有房,丰衣足食,从这个角度而言,应该知足。”
“呵呵,你们倒是很洒脱啊!”
“当然。孔明曾经说过:非淡泊无以明智,非宁静无以致远。洒脱,是一份难得的心境,就像一江流水迂回辗转,依然奔向大海,即使面临绝境也要飞落成瀑布,就像一山松柏立根于巨岩之中,依然刺破青天,风愈大就愈要奏响生命的凯歌。只有洒脱,才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励;才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飘扬;也只有洒脱,才能像荡漾的春风,让我们无时无刻都在感到天地间的勃勃生机……”
我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一句玩笑般的戏语,竟然触动了杨律师感慨的神经,杨副主任似乎不是律师,更象是一位诗人。
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些靠嘴巴吃饭的律师面前,我不可能有任何语言上的优势。正好,下班的时间已到,易主任还没回来,我匆匆地与律师们道了声别,再次离开了光山。
两个月后,叔伯给我来电话了。他说,他与易律师一共去了湖南长沙三次,主要是与育种单位进行谈判,每次旅途花费都是易律师个人出钱,没让农民掏一分钱的开支。最后一次,农户代表与销售种子的公司达成协议,对方一次性赔偿农户136万余元,款已全部兑现。
我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轻轻的落了下来。
这就是我唯一的一次与律师打交道的经历。短暂的接触,虽然我感受到了律师们的勤劳、敏锐、敬业、睿智,但遗憾的是,我没能亲眼见识他们在法庭上的唇枪舌剑、慷慨激昂。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部万人空巷的香港电视剧叫《法网柔情》,女警官舒敏好不容易抓了一名“杀人凶手”,却因大律师倪博文出庭辩护,使其无罪释放。这件事在我大脑里留下了深深的铬印。说真的,如果下次再回河南老家,我一定抽出点时间,旁听几个案件,好好验证一下,小县城的律师是否也有倪博文那种大律师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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